一
马一龙,字负图,号孟河,生于1499年,卒于1571年。马一龙在马家的进士中考试成绩不是最好,担任职务不是最高。但是名气却是最大。他不仅因为杰出的书法成就和传世的《农经》一书使他名扬天下,他还因为长年辞官在乡,深入民间生活,成为了溧阳本土无可企及的首席名人。但经过历史的大浪淘沙,他的形象常常是漂浮在民间故事的浩海之中,为人津津乐道,以讹传讹,添油加醋了几百年,真实的马一龙已经离大家陌生而遥远了。看着各种官方资料的谬误,又耳濡着民间传说的演绎,褒贬之间往往多了几分噱头,少了许多严肃。还原真实的马一龙,我觉得现在已经是一个不得不说的话题,一项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马一龙在嘉靖二十六年丁末科中进士,名次排在三甲29名,总排名122名。古代科举,进士分三等,一等是一甲前三名,状元、榜眼、探花,称为进士及第;二甲若干名,称为进士出身;三甲若干名,称为同进士出身。每科进士录取总人数约在300名左右。马一龙这一科是精英荟萃的一科,名流云集,成才率极高。明朝第一名臣张居正,第一忠臣杨继盛,著名科学家徐光启,传说为《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的才子王世贞都是这一科进士。
状元李春芳,民间传说马一龙的同龄姨表哥,句容人。可爱的溧阳人还编出了马一龙的父亲马性鲁姐夫和小姨子的香艳传说,好像是占了一个大便宜。实际上李春芳是扬州兴化人,生于1511年,马一龙生于1499年,比马一龙小了12岁。李春芳仕途很顺利,官至首辅大学士(正一品),与马一龙关系很好。马一龙去世后,墓志的作者是李春芳,明代状元史学家焦竑所作《国朝献征录》一书中收录有《南京国子监司业孟河马公一龙墓志》。全文高度评价了马一龙的一生,现在介绍马一龙的许多资料都来自于墓志的内容。比如说称马一龙母亲是许孺人。明朝孺人是给七品官员妻子的封号;马一龙是嘉靖戊子顺天乡的解元;马一龙曾担任的三个职务是翰林院庶吉士、检讨和南京国子监司业并代祭酒(南少司成摄大司成事,即国立大学副校长并代校长),为后人研究马一龙提供了可以采信的史料证据。
马一龙中过解元,传说中马一龙和堂叔马从谦曾经在同一科分别中过南北榜的解元,县内曾在县衙门口建有叔侄解元坊来宣扬他们的荣耀,其实情况并不完全是这样。明朝在洪武年间因丁丑科殿试上榜者无一人来自北方,引发了北方人联名上访。朱元璋亲自过问并在“南北榜案”后,采取了南北分榜的办法取士。但分南北榜的是会试,解元是乡试的第一名,而乡试是以省为单位的考试。历史上马从谦和马一龙考中的都是顺天解元。据清赵翼《陔馀丛考》记载,马一龙是嘉靖七年(1528年)顺天解元,马从谦是下一科即嘉靖十年(1531年)顺天解元,叔侄两人在同一地连续两科得中解元,是一段难得的佳话。那么为什么作为南方人的马家叔侄都是在北方的顺天中解元呢?因为科举时代的会试都是由礼部主持,在上一年秋天乡试的次年春天在京城贡院举行,参加人是各省乡试新考中的举人和上次会试落榜的举人。以前举人进京赶考都是由各省政府补贴资金然后自己解决交通问题,因而举人也称“公车”。因为南方距离京城比较远,一些在京城有关系的秀才也可以提前进京寄籍,就是办理暂住证,然后直接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中取得举人资格后来年春天参加会试,同时国家规定在国子监读书的贡生和监生,可以参加直隶顺天府乡试。贡生是全国各地因为优秀被选到国子监读书的秀才,监生也是在国子监读书的学生,只是监生大多数是因为特殊关系而进入学习的,比贡生在学习成绩上要求低家庭出身上要求高。据此来看,马从谦马一龙可能当时是贡生或者监生,当然也可能是寄籍,因为马一龙的父亲在京城为官,完全具备这样的条件。
马一龙中解元比马从谦早了三年,中进士却在19年后的嘉靖二十六年(1547年)丁末科,马从谦顺利的在4年以后的嘉靖十四年乙末科得中进士,而且是二甲第15名,总排名18位。马一龙1528年中解元,他父亲马性鲁1527年因事下狱,后冤愤而终,当时马一龙因悲伤致“哀毁骨立,水浆不入口,几不能生”。他是个非常注重孝道的人,父亲蒙怨下狱时,多次争取希望朝廷能够让父亲回到京城重新审理案情,并表态说如果在京城审理后父亲仍然有罪,他愿意同罪受处罚,虽然没有达到目的,但是孝顺之心昭然可见。后来在事业最顺利的时候,他又因为需要奉养母亲,辞官回家。因此,在以前溧阳的学宫里,他不仅仅被奉祀在乡贤祠,而且同时还被奉祀在忠孝祠。因为一直为父申冤上下奔走,科场自然生疏,直至嘉靖二十六年才得中进士,又因文章好书法好被破例录取进入翰林院为庶吉士。明代特重翰林,“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虽然翰林的品秩不高,但作为皇帝近臣,身份尊贵,提拔机会多、速度快,明朝大学士皆出自翰林,且非翰林出身死后一般不谥以“文”字,入翰林院是当时每个读书人最大的梦想。每科进士,只有一甲例进翰林院授修撰(从六品)、编修(正七品)。其余必须经严格考试成绩优秀方能进翰林院为庶吉士(实习生),其余的都分发各部为主事(正六品)或者外放为知县(正七品)。溧阳马家七进士,除马世俊中状元例授修撰外,只有马一龙为翰林,以三甲而进翰林院,无疑是才能全面出类拔萃的。
但马一龙似乎对充满希望的前程没有什么兴趣。在担任庶吉士,检讨、南京国子监司业期间多次以母亲年高需奉养提出辞职,直至如愿。回乡在书院讲习,研究心性之学,专注于书法创作和《农经》、《玉华山游艺集》的写作,孝亲睦族,隐世于乡间。他收集整理留下的许多精彩故事传说和相声、戏曲等传统艺术一样,都堪称庙堂大雅文化与底层劳动人民生活结合的经典创造,至今仍然广为流传,溧阳的乡村田野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笑间马一龙处处在说时时可闻,艺术生命力之强令人叹为观止。
有资料介绍马一龙称其为“明朝翰林少史”,我细心查证,历代翰林院官职中均无少史一职。至于为什么马一龙在《重修广惠庵记》碑文中落款署“赐进士第、翰林院少史孟河马一龙书”,我们知道赐进士第为科举正途出身官员的招牌套话,孟河是马一龙的号,关于翰林院少史,我作了一些分析,认为是他自己对所任职务的谦称。明朝翰林院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史馆,明清两代,修史也一直由翰林院负责,因此翰林学士也经常被尊称为太史。新近在别桥获马家后人赠《马世俊诗集》一套,翻读时发现首言即“马太史匡庵”的称谓。马一龙嘉靖二十六年中进士,广化庵在嘉靖三十一年重修,经过五年时间,当时马一龙的官职应该是翰林院检讨,为从七品,是翰林院品级较低的职务。古时候,“少”在官制上应对的一般为“正”“太”等词。比如说,马从谦曾任光禄寺少卿,就是光禄寺正卿的佐贰(副手)。官职中太师则为正一品,少师则为从一品,从这个角度思考,虽然翰林院没有少史的职位,但职级比较低的官员,相对于尊称“太史”而谦称“少史”是合情合理的。但既然是谦称,介绍时就不宜称为“翰林院少史”,更不能因称“翰林少史”而误会是其担任的职务。我曾查到一幅书法作品,落款为“嘉靖丁酉四月内史孟河马一龙书”,嘉靖丁酉年,即嘉靖十六年(1537年)。距离马一龙中进士尚有十年时间。内史一职秦汉时有,是品级很高的官职。古代记录帝王起居言行的有时也称内史,那是唐代以前才有的工作。马一龙为什么自称内史,我才疏识短不明其由,所以只能怀疑这幅作品的真伪了。
马一龙的书法在当时享有盛名,作品传世很多,最为称道的是他的“梅花体”,有资料说马一龙是“梅花体”的创始人,实际上,我认为称为代表人物比较确切。“梅花体”是明朝中后期在书法界逐步形成的一个流派,其中以王阳明弟子“越中十子”之一的杨珂和马一龙最具代表性。“梅花体”的特点是字如梅花,有大有小,有开有合,有俯有仰,千姿百态,布局上有疏有密,参差不齐,无行无列,自由自在。我看《重修广惠庵记碑》石刻的一些资料,体会尤深。这种书法的特点简而言之,就是以一大字为核心,布局一些小字,行笔讲究意境和感觉,学自怀素草书却不拘泥于传统草书书写流程结构,一般人看来如花似锦,很过瘾,我认为主席的毛体同源于怀素,也有“梅花体”的影迹,。但内行人往往认为其气势大于功力,性情大于章法,尤其是草书讲究笔笔有出处,而“梅花体”乏字源不成章的风格经常受到质疑。著名书法鉴赏评论家项穆在《书法雅言》中尖锐批评说:“妄作大小不齐之势,由以一字而包络数字,或以一字而攒簇数形,强合钩连,相排相纽,点画混沌,突缩突伸,正如瞽目丐人,烂手折足,绳穿老幼,恶状丑态,齐唱俚词,游行村市也。”意思说“梅花体”大小疏密浓淡皆不规范而强行凑合,就像一群残废乞丐,有老有小、丑态百出,用绳穿连在一起,一同唱着低俗的小调,奔走在街道村落之间。这种批评,我认为是过分有偏见的。但是“梅花体”确实因为其章法无规则,落笔快疾随心,需要较高的天赋和情商才能创作出来,也需要超常的胆识和才略才能体现出这种艺术的流畅和自然。一般人是很难达到的。有人把“梅花体”也称为“龙蛇体”,我认为,梅花是指其形态的美妙,一看便知,龙蛇是指书写过程的洒脱,亲临方知,所以还是叫“梅花体”更形象一点。马一龙在书法史上是一个极具影响的人物,李春芳赞之为“怀素以后一人”,名垂一时,但也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我们应该客观的看待他的成就和地位。世传碑文,大多为楷隶等厚重字体,用“梅花体”草书创作碑文是很少见的,别桥所存《重修广惠庵记碑》珍贵且难得。
马家一门兄弟叔侄三进士,可谓风光一时。但是马家三进士的仕途都不顺坦,如果了解了马一龙的父亲马性鲁及堂叔马从谦的从政历程。也许就会更深刻的理解马一龙为什么不愿置身官场宦海屡屡求辞回乡了。历史上马一龙既是书法大家,又是农业专家,既是解元进士,又是翰林学官,既是良臣孝子,又是乡族贤达。一生可述之事颇多,著作成果颇丰,但很多人心存疑问,既然马一龙如此才能出众,品行高尚,为何一生官不过六品,仕途更乏善可陈呢。要回答这个问题,还是先看看他的父亲马性鲁和堂叔马从谦的坎坷人生遭遇吧。
二
马性鲁,字进之,生于1469年,于正德六年(1511年)辛未科得中进士,为三甲第五名,总排名123位。是溧阳马家历史上第一个进士。中进士后,授任兵科给事中,明朝官制设六科给事中,每科负责人为都给事中,正七品职级,给事中为从七品,主要负责辅助皇帝处理奏章,并监督检查六部的工作,属于皇帝近臣,位轻但权重。正德十年(1515年),他因言事获谴降任浙江平阳县丞,县丞是正八品职级,是知县的佐贰官。从中央办公厅的副处长到远离京城权力核心的地方担任正科级民政局长,落差可以说是相当大,但是马性鲁崇文爱民,成绩显著。三年后,在正德十三年(1518年)升任福建顺昌知县,成为正七品地方主官。在顺昌知县任上,马性鲁不仅显露了自己的行政能力水平,为地方做了许多好事,而且,发挥了自己在文化方面的修养特长,历时三年,编成了《顺昌邑志》。这本县志资料,一直被后人称誉,是我国地方志编写的范例之作。 因为广施惠政,马性鲁于嘉靖四年(1525年)升任云南寻甸知府,成为正四品的地方行政长官。寻甸是一个少数民族州,明朝建国以后长期都是土官世袭自治,后因内乱,方设流官。马性鲁是改土设流后的第一位外来知府。以文治诗书见长的高级知识分子,置身于荒蛮之地,面对尖锐的民族矛盾和复杂的地方内部争斗,工作压力和难度是可以想象的。嘉靖六年(1527年),因为马头(即地方土目)向土酋安铨征粮遭拒,加之原先积累的旧仇宿怨,马头借机将安铨之妻关进牢狱并裸打,导致了安铨叛乱,并打败剿乱官兵,占领寻甸府地。马性鲁弃城走,并在交战中被俘虏,后朝廷派兵镇压,安铨就擒,相关责任官员受到处罚,马性鲁同僚的兵痞把责任全部推在他身上,让他百口莫辩,被下狱,后不久就在狱中患病含冤去世。
我遍查资料,均无马性鲁去世的确切时间,也可以说明他的死一定十分凄惨。死去的马性鲁墓葬在家乡的玉华山上(溧阳城北60里黄金山南10里处),我没有查到有为他平反和恤慰的任何资料,壮志未酬冤情难申,也许只有家乡的青山才能安得下冤死的灵魂,家乡的绿水才能涤得清不甘的丹心。
清人李月枝所修《寻甸州志》评价安铨叛乱记载:“知府马性鲁行墨而偏急,卒致乱。”可谓一语中的。“行墨而偏急”,意思是马性鲁爱好文字诗书,但性格偏激固执。一个满腹经纶的文化人,在野蛮粗暴的势利面前,偏急,实际上就是一种对道德的坚守,一份对正义的执着,否则只能同流合污自甘堕落。马性鲁在寻甸知府任上,可以说是一场噩梦,而且至今仍在延续,使他清名蒙羞。因为安铨叛乱中的主角身份和平叛后的悲惨结局,也因为土目马头裸打铨妻本身粗暴无知的荒谬行为,在后世,马性鲁经常被描绘成一个反面形象。前阶段有资料说国家民委办公厅副主任刘宝明在其著作《寻甸回族彝族自治县民族志》中站在其彝族人的立场上,把安铨美化成一个少数民族反对统治阶级压迫剥削的英雄,而把马性鲁丑化成一个上门征税遭拒、调戏妇女不成、恼羞成怒报复、裸挞激发民愤的酷吏,完全不顾历史记载,对马性鲁的形象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嘉靖六年(1527年),马性鲁已经是58岁的老人,一个年迈而身份尊贵的知府,怎么可能亲自上门收税,又怎么可能当着众人调戏安铨的妻子。焦竑在《国朝献徵录》中记载,安铨叛乱后,马性鲁及一众官员被俘,后平叛军队来征剿,安铨主动释放了马性鲁并归还了府印。以安铨“释府还印”一事可以判断,马性鲁与安铨并无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甚至还与马性鲁一贯为官正直令人敬重有关。
为马性鲁正名,是还历史人物一个清白,当年含冤去世的乡贤,如今怎么能够再被泼上污水二次蒙冤,我们应该做些什么,能够做些什么,不仅是别桥马家后人的责任,也是溧阳人的责任。我们常常陶醉于马家中状元出进士的荣耀光环里,可又有多少人会关心关注,甚至会了解知道,我们为之骄傲的光辉历史正在让人任意的歪曲践蹋。这是题外话,也是值得思考的话。
三
马性鲁的悲剧人生让人扼腕长叹,马从谦的境遇更是让人黯然泪下。马从谦字益之,生于1495年,卒于1552年。嘉靖十年中解元,嘉靖十四年得中进士,二甲15名总排名18位,是非常优秀而出众的。他被授以工部主事,明朝主事是六部编制内的京官,职级为正六品,在任内治理河道水利有政绩。后历任礼部主客司主事(即朝廷接待少数民族的机构负责人);尚宝司司丞(即负责掌管印章的官员);再升任光禄寺少卿,光禄寺是管祭祀及宴会膳食的部门,少卿是佐贰。通俗讲就是原来担任秘书科副科长,现在升任接待办副主任。按理说,这样的官员应该是享福太平官,没有什么风险,然而为什么历史上都赞誉马从谦是个忧国忧民以身相谏的忠直之士呢?
史书记载,马从谦在光禄寺少卿任上,宦官杜泰侵吞财物行为,马从谦对其揭发,杜泰反诬马以谦诽谤。马从谦的朋友给事中孙允中、御史狄斯彬也上奏弹劾杜泰,和马从谦相互呼应。但嘉靖周围的宦官诬蔑说马从谦的揭发主要是反对他斋醮(设斋坛祈祷,道教仪式)。嘉靖皇帝一生笃信道教法术,热衷于炼丹祷告,奸相严嵩就是因为善写青词(祷告词文)而受到青睐。他在位45年有20多年不上朝,是历史上著名的昏君。而马从谦在揭发奏折里也涉及了一些劝诫的内容。于是嘉靖将马从谦和杜泰都关入监狱严加审讯,审讯结果是马从谦揭发无证据,诽谤属实。嘉靖将马以谦移交法司(掌管司法刑狱的官署)定罪,并将孙允中、狄斯彬也以结党包庇的罪名贬谪到边远地区担任杂职。法司拟定马从谦充军边远,这是一个相对不太重的责罚,明代充军分为附近、近边、边远、极边、烟瘴五种。但是嘉靖亲自改判为廷杖八十、充军烟瘴。廷杖就是用栗木棒在朝廷上打屁股,是明朝为后世最受非议的一项摧残大臣肉体和尊严的酷刑。廷杖最高一百,但一般在六十以上,生还可能性就很小了。烟瘴,即西南有瘴气的少数民族地区,汉人很难适应。充军烟瘴,同样是死路一条的居多。由此可见嘉靖对马从谦的痛恨程度。虽然我没有查阅到马从谦所上的奏折,但是可以想象内容一定严重伤害了嘉靖的尊严或者揭穿了他的伤疤。结果可想而知,马从谦惨死杖下,而贪墨的杜泰因揭发有功,被宽恕无罪。时年为嘉靖三十一年(1552年)。不久,光禄寺官署失火被烧,嘉靖还恶毒的说:“这是马从谦造孽的结果”。
这里顺便提一下,狄斯彬是与马一龙同科的嘉靖二十六年进士,也是溧阳人。为此事,贬至广西宣武县任典史,典史是县里管理监狱的,是未入流的品级。因为与王世贞同科,而王世贞又疑为《金瓶梅》的作者兰陵笑笑生。因此《金瓶梅》一书中的阳谷县丞狄斯彬,许多研究者都认为彼狄斯彬即此狄斯彬。
嘉靖去世,隆庆即位,同情原先因上书言事被廷杖而死的官员,给予平反,其中著名的杨继盛、沈炼都是在此时得到平反。但是马从谦是因为触及太监集团的利益而获罪,而明朝又是一个太监揽权横行的时代,隆庆听信太监之言,将马从谦所犯罪状比作儿子骂父亲,因而不予平反,给事中王治、御史庞尚鹏力争,隆庆怒而不许,可谓望穿秋水再绝望。
从史料“从谦所犯比子骂父”的描述中,我作了一些猜想,马从谦所上奏折内容肯定涉及了一个嘉靖最敏感的话题——“大礼议之争”。嘉靖皇帝朱厚熜是明兴献王朱佑杬的长子,因为明武宗(即野史中游龙戏凤的正德帝)没有子嗣,因此被作为继子登上帝位的,按照道理他只是皇位的一个临时龙套,他的儿子,必须还要过继到正德一系才能做皇帝。他即位后,心有不甘,一直努力试图把生父朱佑杬尊为皇帝。这一违背礼教传统的行为,受到了广泛的反对和批评,导致了京城官员二百多人集体跪在宫门外抗议,最后嘉靖用强硬手段镇压,以追尊生父为睿宗、供入太庙、名列正德之上的辉煌战果而告胜。虽然全面征服了臣下,但大礼议之争是嘉靖心头的伤疤,是第一忌讳,因为他这个皇帝不是正宗嫡传的,他儿子做皇帝也是大统旁落,不是名正言顺,也许只有这件事才能引起他穷追猛打赶尽杀绝的怒气。
我说上这一段历史,并非闲笔。翻阅《明史》,马从谦在担任尚宝司丞(正六品)期间。“章圣太后崩,劝帝行三年丧,不报,稍进光禄寺少卿”,章圣太后是嘉靖的生母,如果按照传统礼制,嘉靖过继正德后,只能称为婶母,只有对生母才需要服丧三年。嘉靖正忍受着冷眼旁观的淡漠,马从谦之劝,可谓正中下怀,结果是虽然没有正面进行答复,但是很快却得到了提拔,光禄寺少卿职级为正五品,正六品到正五品,中间跳过了一个从五品。我相信,嘉靖大礼仪之争的胜利是胜在了他至高无上的权力,而不是胜在道德和制度,一众不再争的官僚态度无非也就是不争罢了。大礼仪之争是嘉靖三年的事情,马从谦嘉靖十四年才中进士,此时大局已经尘埃落定了,马从谦之劝,应该不是故意投其所好,而是一种巧合,适逢其时的巧合就变成了迎合。这样的迎合,在嘉靖的心理上必然是很需要,也是很缺乏的,因而升官提拔是不报(不答复的意思)背后最好的报,嘉靖也许还把马从谦引为知己,马从谦担任光禄寺少卿以后,他还让他继续掌管印信,这是核心机密头等重要的工作,非亲信不能担任。然而马从谦是一个忠直的读书人,也许他知道了自己升官的缘由后悔不及,也许朝廷上下私下里已经有了议论,他用上奏折的方式表明自己的真实态度也是可能甚至必然的。然而心目中支持者的公开澄清,在嘉靖看来马从谦一定是首鼠两端的小人,让他深恶痛绝,人往往对于敌人攻击的仇恨远远没有对于亲友背叛的仇恨来得强烈,因而必欲置于死地而后快。同样,涉及到大统的正宗问题,隆庆一定也会毫不犹豫的维护他父亲的决定,维护父亲就是维护自己的地位。
面对隆庆的坚持,臣下的请求是苍白无力的,何况杖死的马从谦是否平反昭雪除了家人的痛心疾首其他也影响不了谁的吃喝玩乐,暂时搁一搁吧。隆庆不是什么明君,喜好春药的他一如既往的信任太监,把政事抛在了一旁,乐极了的皇帝生涯只给了他六年的时间,他十岁的儿子万历走到了前台。马从谦的儿子马有骅,是个极有韧劲耐性的孝子,他坚持不懈的奔走请求,终于在万历十九年感动了朱翊钧,这个创下明朝在位48年最长纪录,同时也创下了中国历史上皇帝不上朝28年记录的一代奇葩,在马有骅吁请甚哀的泣求声中,也因为马从谦的故事离得已经很遥远,记住的人不多,有过交恶的人就更少了,何况天天开开心心的,老是有个人哭哭啼啼也让人烦,于是下诏同意为马从谦祭葬。祭葬,就是开个追悼会,举行一个安葬仪式。并追赠为太常寺少卿(正四品),通常为大臣平反昭雪,都会追赠一个比他原来职务高的称号,这是惯例。争了几十年的马从谦冤案,用我们的语言来讲,终于有了一个交代了,此时距离马从谦去世已经39年了。他终于可以在家乡 山的墓地里安息了。
溧阳县志还记载马从谦与严嵩斗争和上《筹边疏》等等慷慨激昂的事迹,我没有寻找到史料可以佐证。但我想,即使有些溢美之词也是大家对忠义之臣因敬仰而产生的美好愿望,是可以理解的。 马有骅是个孝子,他以贡监(贡生资格入国子监读书)优选担任鸿胪寺司仪署署丞(正九品),忠臣孝子当时在溧阳学宫的忠孝祠都有奉祀,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因言事而屈冤致死的忠臣良有很多。但在溧阳的二千多年历史中,马从谦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在家乡的历史地位和深远影响应该得到认可并受到后人景仰。
补一
马性鲁和马从谦的死于非命冤屈难申,是马一龙亲眼所见亲身所受,我想这种至亲之人的凄惨对于至孝之人一定刻骨铭心永世不忘的,一次次昂起头的申诉抗争,又一次次的低首哀求,交替间早就把一个壮志凌云的英才少年磨耗成了一个看透尘世、与人无争的淡薄智者,远离官场、远离权力、远离政治,实际上是远离灾祸。回到家乡,潜心做学问,游闲于乡村田野,埋迹于街坊俚市。留几册有用的务本之书,写几幅行云流水的传世佳作,马一龙没有入阁拜相,没有主政一方,没有政绩卓异,但马一龙给我们溧阳、我们别桥留下了一个精彩纷呈的马一龙,一个不可磨灭的马一龙,一个无法复制的马一龙。
四
马一龙勘破了人生,享年七十三年,在1571年安心而去,他把墓地选在玉华山,和父母长眠在一起。历史的教训往往随着时间变得越来越淡,直至在心头完全抹去,新的期盼和欲望依然激励着后人勇往直前。入仕为官,越做越大,毕竟是每个读书人的梦想。崇祯四年(1631年)辛末科,马家再次文星高照,马成名以三甲207名得中进士,随后,被授为浙江嘉善知县,马成名是一个能力很强、欲望也很强的人,他勇于任事,敢于担当,以严刑峻法治理,使全县秩序井然。后历任莱州府推官(知府佐贰官职,正七品)、刑部主事(正六品),兵部职方司任员外郎(从五品),密云兵备指挥佥事(正四品),右佥都御史(正四品),一路宦途都是以一个强势姿态走在同僚的最前列,在崇祯十四年,外任永平巡抚。在明朝,巡抚不是编制内常设的官员,相当于钦差大臣,因此,规范称谓是巡抚某地,地位高于省行政长官布政使。永平巡抚是根据战事而设的职位,职级大约是从二品,主要是负责军务。马成名以崇祯四年中进士,至崇祯十四年任巡抚,十年时间完成了一个由低级官员到独当一面的方面大员,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细述他的从政历程,往往使我们想到明末另一个著名人物袁崇焕。袁崇焕是万历四十七年(1619年)进士,授邵武知县,至崇祯元年(1628年)督师蓟辽。八年时间,升为二品大员。在许多史料记载中我们可以看到,明末内忧外患不断,军事人才严重缺乏,因而凡是号称“知兵”的官员往往会得到重用和提拔。袁崇焕入京朝觐大侃兵事,又“以边才自许”,自愿守边抗清复地,因而一路扶摇登上高位。而马成名亦“逢人谈兵,侃侃自得”,得以重用。然而票友总是票友,争天夺地改朝换代的历史大舞台需要高水平的专业演员,战争是残酷无情的,期望越大,承受失败压力的心理就越脆弱。袁崇焕因“咐托不效,专恃欺隐”等罪名被处碟刑(凌迟),弃尸于市,留下了一片历史叹息争议声。而马成名因为清军攻破蓟州,直逼北京,“ 畿辅(首都周边)左右,兽骇禽飞”,京城被围从崇祯十五年十月直至十六年三月,满城人如处瓮中,元旦失朝,春闱停开。据《明季北略》记载,崇祯大怒道:“边将不是将,边抚无可依,两抚一镇,悉逮而系之狱,诛之。”崇祯是明朝末代皇帝,他当政十七年,国家一步步走向灭亡,而他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换人和杀人,十七年换了50个大学士,14个兵部尚书,杀死总督和督师11人,巡抚11人。于是,马成名和顺天巡抚,金坛人、马成名的连襟潘永图因战时失机,在西市被斩(明朝行刑之地在西市,清朝在菜市口),“知兵”成了断头的因子历史的笑柄。
崇祯十五年京城被围,历史有定论,主要责任是当时首辅大学士周延儒欺君失职而致,马成名不过是供崇祯泄怒的替罪羊。周延儒,万历四十一年(1613年)会元、状元,明史列入《奸臣传》。围城之事后,被众臣揭发弹劾,先流放戍边,后勒令自尽抄家。周延儒是溧阳邻县宜兴人,和马成名可以说是老乡,加上同样近在咫尺的金坛老乡潘永图,真可谓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五
崇祯十六年(1643年),马成名失机被斩,溧阳人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连县志也没有留上几句痛痒的文字。同样的崇祯十六年,溧阳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大喜事,在癸末科的殿试上,溧阳人宋之绳、陈名夏高中一甲二三名进士,将榜眼、探花两大读书人梦寐以求的荣耀双双揽入怀中,(状元是武进人杨廷鉴,常州人包揽前三名)创下了溧阳科举功名史上的新高。可惜转瞬间本该的大明崇祯十七年变成了大清顺治元年。宋之绳从清后,卷入了顺治十四年(1657年)著名的丁酉顺天乡试的考场舞弊案,时任副考官的他虽然没有受到严惩,但很快就被“裁缺”(免职候补)回乡,三个月后去世,年仅55岁。陈名夏,在朝代更迭中,先投大顺后降大清,常为后人诟病不屑,但他在顺治朝一路顺风官至秘书院大学士(正一品,相当于宰相),创下了溧阳人仕途新记录,后人也仅有乾隆朝史贻直可以与之比肩。然而其张扬不羁、结党揽权的个性和品行导致了在顺治十一年(1654年)被劾论死处绞刑,时年53岁。陈名夏,字百史,本县强埠雀杆人,当对其地传说甚多,多以励志勤学为主,我与之同乡,因而赘言之。
马成名也好,陈名夏也罢,过去的永远过去了。无论是欢天喜地还是惨绝人寰,都会在人们的脑海中从常常到偶尔直至模糊。只有新的记录和新的高度才能激发人们更大的热情,顺治十八年(1661年),马世俊高中辛丑科一甲一名进士,状元及第,成了清朝开国以来的第十位状元(第一位是顺治三年的山东人傅以渐),江南士子为之振奋,溧阳乡亲为之骄傲。马世俊是溧阳有史以来的第一个状元,也是唯一的一个状元。我这么说,一定会有人反对说:“不对,还有普颜不花。”我无意去争论,但我可以阐述我自己的观点,普颜不花籍贯是蒙古,考中的是元右榜状元,元朝科考把蒙古人色目人作为右榜,把汉人南人作为左榜。就社会地位而言,右上左下,若以水平来论,右与左实在无法同日而语。山东潍坊编的《潍坊状元传》把普颜不花作为青州状元作传,记录了普颜不花在青州生活长大的历史,史料就比我们充分得多,我们现在的说法顶多也就是一说而已。但无论一说怎么说,溧阳这么有二千多年历史的一个地方出一个状元总不至于几百年不说,几百年不知,直至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状元楼不知,突然就确认了多一个状元。我认为不仅感知上不能接受,考据的严密性严肃性值得商榷。我宁可相信孙悟空是连云港的,在心底里也难以认可普颜不花是溧阳的。不错,普颜不花曾经在凓阳的县志中出现过,说他是溧阳的肯定有许多其他佐证,我说不是,也有不少依据,可能有机会,我还可以写一篇文章详细阐述。
马世俊高中状元,照例授以翰林院修撰(从六品),再升侍读学士(从四品),可惜天妒英才,中状元后五年的1666年马世俊去世。清代状元升迁很快,他五年升了四级,照例很快会提拔到詹事府、太仆寺这些闲清部门去挂职,如果他能长寿,也许十年左右正常的就可以戴上红顶子(正三品),但历史就是历史,永远没有如果。马世俊虽然为官不久,但是一生在书画诗歌方面的成就很大,当时评论他的书法有二右之风格(右军王羲之、右丞王维)。曾有资料评价,他的书画艺术成就排在了历史上592位状元的第27位,虽然这仅仅是一家之言,但可见其影响力是十分巨大的。他的诗歌作品很多,许多诗作意境深远,可谓诗堪入画。数年前,我参加一个介绍溧阳瓦屋山的宣传片制作,许多人在一起商量要用一首古人诗歌作为开首句。最后,我都觉得马世俊的《望瓦屋山怀芮岩尹》中“瓦屋成高筑,平岚净远氛。阴晴峰变化,俯仰气氤氲”的诗句最为贴切,因而选吟,效果甚好。
六
马家七进士中的马震章。明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甲辰科三甲第130名进士,授刑部主事,后任彰德知府。因政绩显著,赈灾有功,升为山东按察副使,因工作劳累致病退休,不久即去世。一生留下可以查阅的史料极少。虽然生卒年不详,但他为官和生活的时代和马性鲁、马从谦及马一龙同处一时,作为马氏家族的一员,畏谗忧讥,明哲保身估计应该是他贯穿一生的处世之道。
马家七进士中的马受曾,清康熙48年已丑科三甲第8名进士,也是马家在科举时代的最后一位进士,所存史料更少。浙江象山县志有记载,马受曾,字念功,号石崖,溧阳人,清雍正年间由进士任知县,明察有才干,政绩突出,尤其重视教育,倡修了书院。可查资料仅此而已,与前辈的风采相比,已经难着浓墨重彩了。
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很少有人会提及。马梓,字尔俊,崇祯辛未科武进士,曾任扬州守备,昌平副总兵。在县志有记载,但是我无法找到更多的资料来叙述他的事迹,如果他也是别桥马家,那家族的进士数量就达到八个,而且有文武兼备,可谓佳话。
七
马家在溧阳曾有十三座碑坊来记录家族的辉煌。碑坊,是为了宣扬礼教、歌功颂德、荣耀家族、表彰节烈而建的建筑,是一个地方、一个家族光辉历史和丰功伟绩的昭示,一般都对应着一个人、一件事或一项荣誉,而根据皇帝或官府的御敕官批而建造,也可以由家族为光宗耀祖而自发建造用于纪念。马家十三座碑坊应该是几种情况都有,从牌坊的名字我作了一些分析。
解元进士坊,应是为马从谦而立;
叔侄解元坊,应是为马从谦、马一龙两人而立;
金马玉堂坊,金马玉堂是旧时翰林院的别称,马一龙为翰林,应是为马一龙而立;
谏垣坊,谏垣是谏官办公的地方,马家只有马性鲁担任过兵科给事中,给事中的职责是“谏言、监察”,因此此坊应是为马性鲁而立。
职典丝纶坊,丝纶取自“王言如丝,其出如纶”意思是皇帝讲的话像一根丝,通过他出来就像一条丝带一样放大、“丝纶”引申为皇帝的传令官,马从谦曾任尚宝司司丞,掌管印信,此坊应为马从谦而立;
少司成坊,国子监历史上曾叫司成馆,因此后世称国子监祭酒为大司成,司业为少司成,马一龙曾任南京国子监司业,因此此坊应为马一龙而立;
忠节名贤坊,忠节即忠贞节操,一般为言事受谴官员立,马从谦因上书言事而死,此坊应是为其而立;
永思坊,永思为永言孝思之意,马一龙辞官回乡奉母,此坊应为其而立;
解元坊,因为解元进士坊是为马从谦所立,而马一龙中解元到中进士间隔有十九年,此坊应为马一龙而立;
状元坊,毫无疑问应为状元马世俊而立;
恩荣奕禩,禩同祀,“奕禩”是世世代代的意思,为谁而立为何而立难以考证,全国此同内容碑坊有成千上万。
乡会魁元坊,县志载为马性鲁而立,乡会是指乡试会试,魁元是指第一名,马性鲁既非乡试解元,又非会试会元,因何为其而立,我不太明白,也许是因为同科本县应试秀才举人无人可比的意思吧,相当于现在溧阳的高考状元;
盛世恩宠坊,此坊亦为常见之坊,具体缘由我也难以考证。
十三座是马家应该拥有的牌坊,这些牌坊,有的伫立在凓阳城,有的建造在别桥马家村,也就是当时的永定乡,但是历史上实际建造的没有这么多,根据县志,马世俊的状元坊就没有建造,只是在门闾上旌表。宋之绳、陈名夏的牌坊也是应该建造而没有建造,这种情况比较普遍的。关于马家碑坊的解读,我没有详细的深入研究,应该每座埠坊都有具体的建造时间和目的原因,县志上的记载也不完全,我只是凭感觉作一猜测,不足为凭,权当知识普及吧。
后 记
走进历史里去寻找真相是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真相只有一个,可是史料却有无数。正史粉饰遮掩难窥全貌,野史道听途说难信其实,演义张冠李戴莫辩真伪。不同的作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目的、不同的时代,历史可以将一个故事用之于若干个人、也可以把若干个故事去放大一个人。我初写别桥,着重在写马氏家族的精英和虞氏家族与《淳化阁帖》刻石。多日来,查阅资料近千种,辍笔思考近百次。时而琐碎,啰啰嗦嗦总是担心说不透说不细,读者不明其事,因而无关之语满本皆是;时而激动,读史精彩处不免思绪万千,遐想盈首, 笔随情游,多了几番猜测,宛如创作剧本;时而担心,我非专业人士,所学所知极为有限,许多事情专家尚无定论或早有定论,我来妄说一通另说一番,岂不贻笑大方,甚至立己为靶任人射杀。霎时间,劲头十足变成了顾虑重重。
一篇文章,无论评价好还是不好,回首写的过程,总是辛苦而纠结的,希望读这篇文章的人:宽容。写完这句话以后,我的心情是:轻松!
补后记
有知文识史之友阅此文后,希望我能将写作过程中参考史料列举,以便可以让有兴趣者深入阅读,我认为很有道理。但如此之多的史料来源广而杂,比较后有取有舍,要全部列举,恐怕又是千字长页,实在是笔者不厌其繁,读者不堪其烦,因而我只能略微谈一下我参阅史料的思路了。
要知道历史,查阅正史是最重要的。《宋史》、《元史》、《明史》、《清史稿》,自然少不了翻阅查找,细细探究,正史因其官方背景,忌讳甚多,往往过于简单,因叙事记人而读正史,应是一字不漏,字字盘剥,瞻前顾后。好在《明史》、《清史稿》我家中就有,常读常查,很是方便。
要贴近历史人物,方志是一条捷径,虽有美饰遮掩之嫌,但读来亲切易懂。我很喜欢阅看《溧阳县志》,嘉庆译本我家中有,阅后对溧阳历史就大致了解得差不多了。光绪续本是一种补充和丰富,市档案馆有收藏,只是古文竖版读得有点累,但如果不读,叙事说人会有遗漏,如《淳化阁帖》,太平天国劫难后,留存完整刻石47块,有破损残缺的71块,光绪续本就有明确记载。
要弄清一个人物的细节,族谱记载往往更加具体,追本溯源父母兄弟妻妾儿女,屋居家训藏宝遗产常能从中得知,更有趣的是通过族谱会知道其许多同族的英杰贤士,如由马家可以知道其族祖马训,其族人马廷鸾、马知节等等,甚至还可以考证出他们的祖坟葬地墓志等资料。族谱,虽然所述琐碎繁杂,但最能读出一个家族的风骨。马氏、虞氏皆为大姓,名姓,族谱资料甚丰。
参考野史,也是知道历史的必然途径。野,不是来路不正的意思,许多野史的价值堪比正史,许多野史的记载更加让人可以采信,“野”在历史有三层意思:非官方,藏于私室,传于民间。野史的作者,往往就是严谨而有见识的大家学者。为作此文,有机会拜读赵翼《陔余丛考》、焦竑《国朝献征录》、沈德符《万历野获编》、王世贞《弇山堂别集》、陈梦雷《明伦汇编》等文章,看了笔下走过的名字,就有一种令人神往的感觉。我认为,对于这些在历史上享大名、留大作的前辈,认同他们的作品,就是对历史信仰和敬畏。
看看今人的论文,有时也可以学到很多知识,专家教授等专业人士对于历史人物的事件的评述,会让你的视野更开阔,让你的探索更深入,我查阅了《论明朝进士的铨选制度》、《论明清官制的完善》、《论淳化阁帖在书法传承中的作用》等等,在众说纷纭中比较着汲取有价值的资料,就要看一个人的史识如何了,我觉得自己这方面是比较欠缺的,因为我经常为了逝去的历史动感情,经常被过去的人物所吸引,这也许就是我写散文而不作论文的缘由吧。
每个人对于知识的存量都是有限的,不可能把所有的知识都记在脑海里。因此喜爱历史的人家中应该备有一些常识性的工具书。《明清进士题名碑录》、《中国科举辞典》、《中国历代官制》等等,说起某人是某朝某年某科几甲几名进士绝对不可能是某人的知识丰富,顶多是藏书较多看书较勤而已。
以上所述,算是个补后记,也可以说是个情况说明吧。
作者:溧阳市重大办主任 钱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