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被遗忘的台儿庄乡贤——马毓德墓碑考

马庆喜

前几日，在台儿庄古城东小季河边发现一通墓碑，上书：“皇清赐恤奉直大夫义烈马大公、宜人之墓，赐进士出身望都县知县年愚弟吴步韩顿首拜撰并题。”“奉直大夫”是一种散官名。宋朝为一种臣寄禄官，金、元代为从六品文散官，明、清各代为从五品文散官。“义烈”指忠义节烈之士。“宜人”为封建时代妇女因丈夫或子孙而得的一种封号。宋代徽宗政和年间始有此制。文官自朝奉大夫以上至朝议大夫，其母或妻封宜人，武官官阶相当者同。元代七品官妻、母封宜人。明、清五品官妻、母封宜人。可见此墓碑应为“马大公”夫妻合葬墓碑。此碑对研究明清时期台儿庄古城商贸业的繁荣、鲁南农民军起义和捻军攻打台儿庄有着重要的文献价值。

碑文全文如下：

“自古豪杰磊磊轩天地，岂独功名恭然？其气节之峥嵘，实有超出寻常万万者。孔曰“成仁”，孟曰“取义”，一焉而已。晚近士大夫往往以仕宦为捷径，遇小利害辄以明哲保身为辞，而乡曲自好。乃有灼然义理之正，至于陷身决脰而不悔，《诗》所谓“百夫之防”，“百夫之御”，“百夫之特”者，非欤？吾故表而出之，以告夫绅耆硕士，与有风化之责者，则如义烈马公其人公讳毓德，字润亭，先世任城人，后徙峄之台庄镇，遂著籍焉。公生而醰粹，事亲以孝闻，处乡里恂恂谨饬，又慷慨好施与，自善岐黄术，时时以医药济人。人有争讼，得一言辄解。乡里推重，实有王彦方、严君平之风。。咸丰九年间，毛匪猖披，所过隳名城，杀豪杰，不可胜数。而台庄濒运河，商贾辐凑，圜圚栉比，亦徐兖间一都会也。众议练勇为防御计，摊公首事。公是时年已七十矣，佥以齿德兼尊，义无可让，于是得选勇三百人，与其副茂才李公□□日以兵法部勒之，若子弟然。岁余益精果，所向克捷。山林啸聚之徒望风避去，即毛匪亦久知台庄为劲敌矣。八年九月，忽出不意，蜂拥来。镇将知不敌，只办一走。公召父克子弟，谓曰：“各保室家速去，贼来我自当之。”众邀与俱去，公厉声曰：“我去，勇且纷纷散，贼必急追，众皆不免矣。”时贼前队已抵寨门，公麾众不返顾，奋长刀直趋贼，敢死士从者十余人，贼为退，舍众先去者以是得全，而公骂贼益厉，贼攒刺之，身被数创，犹手刃十余贼，乃自刎死。是咸丰八年十月初一日也。呜呼烈哉！镇之人义斯举也，既奉其子禀膳生，今以明经贡成均象鼎等殡葬如礼，行当勒石纪其事，而问记于予。予未识公，识其副总李茂才。今李亦以勤事死，而公子象鼎忝与余游，固不获以不文辞。乃撮其大略，约为小传，而全躯保妻子之徒，犹有援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之说为公病者，亦可以弗辩也夫。”

碑文文采飞扬，基本上是“马大公”的人物传略，赞扬了“马大公”的忠烈义举。墓主“马大公”为何人呢？

笔者考证，“马大公”为台儿庄乡贤马毓德，《峄县志》（光绪本）卷二十一载：“马毓德，字润亭，台庄人。咸丰八年冬十月，捻匪数万众渡河来犯，毓德率练丁三百人御之。时贼众且锐，练丁惊溃，毓德独与敢死士十余人驰击之，手刃剧寇数名。贼惊怒，挥众围之数匝，毓德度不能脱，自刎死。”

马毓德祖籍任城，后迁入台儿庄落户入住。马毓德性情宽厚，德行高尚，孝敬老人，待人和善，慷慨好施，乐于助人。精通中医，常与人看病，用医药救人。邻里有争执，他便前去好言劝解，在乡里德高望重。有王彦方、严君平之风。

咸丰年间，由于受太平天国运动影响，鲁南一带饥民揭竿而起，经常攻城掠地。台儿庄因运河而兴旺，商贾云集，店铺栉比，商贸繁荣，夜不罢市，歌声十里，为徐州、兖州之间的一个都会。为加强城防，当地民众组建团练。因马毓德威望高、口碑好，大家推选他来牵头当团练长。马毓德此时已70岁了，但是他老当益壮，挑选勇士300余人，天天操练，所向披靡，山林啸聚之徒望风而逃。“毛匪”（捻军）知道他带领的团练厉害，视他为劲敌。

清咸丰八年九月，崛起于安徽涡阳的捻军首领张乐行、刘天福探知台儿庄为峄县巨镇，商业繁华，率领捻军数万人，自丁庙闸渡过运河，出其不意，蜂拥而至，剑指台儿庄。当时，台儿庄修筑城墙尚未竣工，城内驻守清军数百人，见捻军人多势众，兵临城下，不战而逃。马毓德乃率练丁三百人守城。他对乡亲们说：“你们各自保护家室赶快离开，我来阻挡贼人。”大家担心他，都劝他一起离开。他大声说：“我要走了，团勇便散去，贼人势必追赶，大家都免不了生灵涂炭。”此时捻军先锋已抵城门之下，马毓德奋不顾身，手挥长刀，带领敢死队10余人冲向敌阵。捻军人多势众，锐不可当，马毓德身上负伤多处，他手刃敌人10多名。终因寡不敌众，马毓德自刎而死。十月初一（1858年11月5日），捻军攻陷台儿庄，“纵掠三日乃去”。

后人为纪念马毓德，乃立马公祠于台庄西门里。《峄县志》收录有吴步韩所撰六品衔例赠修职郎马公之碑碑文一篇，即此碑文。

撰文者吴步韩又为何人呢？

吴步韩（1798—1866），山东省郯城县曹庄（今属临沭县）人，进士出身，曾任河北省望都知县。吴步韩天资聪慧，5岁入私塾念书，11岁应童子试，17岁补学官弟子第一， 25岁中举，33岁著书《七岌山房弃余草》，世人争相传阅。清道光十六年，36岁的吴步韩中丙申恩科2榜第45名进士，拟知县即用，翌年，实授望都知县。44岁那年，因迎送应酬不周，得罪钦差丁某。为防陷害，其父吞金而亡，随报丁忧，获准，回家守制。

守孝三年间，常寄情于家乡山川名胜之间，著文赋诗，临贴写字。其中为家乡命名而作的“曹庄八景”诗，更成为传世之作。服孝满，改授兖州府学教授。吴步韩一生仕途多艰，唯从事教育时间较长。任望都知县时，修小莲池书院，结交当地文人学士，曾培养了大批学子。吴步韩才思敏捷，善辩健谈，诗、词、歌、赋、文、书法均有很深造诣，少时即蜚声齐鲁淮海间，成年后为人作文无不挥笔立就。某年清廷派官员李竹坡视学山东，李浏览吴步韩部分作品后，称其为“山东省第一才子”。对于步韩的文才，张宝信在《吴小岩先生传》一文中称：“馆海州，尝为人作观风文，一日成十七艺，观者咋舌；工书法，好临《争座位》帖。为人作字，不录成文，或骈或散，或诗词，信笔为之，以尽其纸为度。”

此碑为吴步韩撰文并书，文、书俱佳，应为碑中瑰宝。

来自：郑学富的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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